沉重的背篓撞击着后背,巨螯沼虾的螯钳发出沉闷的刮擦声,凌渊却浑然不觉。脚下泥泞飞溅,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鼓点上。远处传来的震动感消失了,但那份不祥的预感却像腐沼的瘴气,死死缠绕着他。营地,就在前方。
冲出最后一片扭曲的怪木林,薪火部营地的轮廓映入眼帘。没有预想中的喊杀声或火光,但一种比战斗更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着这里。篝火微弱地燃烧着,却驱不散空气里弥漫的、混合着草药苦涩与一种难以言喻的腥甜秽气的味道。几个负责警戒的战士靠在哨位上,脸色不是疲惫的蜡黄,而是透着一种诡异的青灰色,眼神涣散。
凌渊的心猛地一沉。
“首领,您回来了”石耳连滚带爬地迎上来,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干裂,声音嘶哑得厉害,“出~出事了!是‘幽影热’!突然就~就”
凌渊一把抓住石耳的肩膀,触手滚烫,他目光如电,扫过营地。哭声,不是孩童的响亮啼哭,而是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和痛苦的呻吟,从各个棚屋和洞窟里传出来。藤心婆婆佝偻的身影在一个棚屋前忙碌,动作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迟滞和沉重。几个妇人端着水盆匆匆走过,盆里的水浑浊不堪。
“多少人”凌渊的声音冷得像冰。
“苔花家的两个小的,石墩,还有…还有族长你的那小崽子凌玥,都,都烧起来了,还好凌睿凌骁没有”石耳的声音带着哭腔,“浑身滚烫,说胡话,皮肤~皮肤下面像是有暗影在爬!藤心婆婆用了您带回来的银斑绒苔,压不住!婆婆说~说这热邪来得太凶太快,像是像是被诅咒了”&bp;他恐惧地瞥了一眼雷霆部领地的方向。
凌渊丢下背篓,顾不上里面的收获,大步冲向阿璃所在的洞窟。浓重的秽气扑面而来,混杂着血腥、汗液和呕吐物的酸腐味。阿璃半跪在草垫旁,原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是灰败如纸,嘴唇干裂出血。她正用湿布擦拭着躺在草垫上的幼崽——凌玥。小家伙双眼紧闭,呼吸急促而微弱,小小的身体在无意识地抽搐,裸露的皮肤上,隐约可见青灰色的、如同细小蚯蚓般的纹路在皮下若隐若现,透着一股不祥的死气。
更让凌渊瞳孔骤缩的是,阿璃的左臂,原本包扎好的伤口,此刻纱布边缘渗出的是不再是黄水,而是浑浊的、带着灰绿色泽的脓液,她自己的额头也布满了冷汗,眼神有些涣散,显然也在强忍着高热的不适。
“凌,凌渊大哥”阿璃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随即被更深的恐惧淹没,“凌玥她,我的伤好像更糟了,大家都”
“别说话”凌渊蹲下身,手指迅速搭上凌玥滚烫的脖颈脉搏,又小心地掀开阿璃手臂的纱布一角。伤口红肿溃烂的范围扩大了,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败色,脓液的气味带着强烈的腐败感。这绝不是普通感染。
“爆发性感染,高传染性症状叠加,瘟疫~”属于前世的冰冷词汇如同惊雷在他脑中炸响。结合石耳说的“幽影热”特征(高热、谵妄、皮下异状)和这恐怖的蔓延速度,这分明是一场蓄谋已久或意外引爆的瘟疫,雷霆部,还是沼泽带回来的东西,现在追究源头已来不及。
“霜华”凌渊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刺向洞窟角落那个无声的影子。霜华依旧站在那里,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但她的指尖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频率捻动着那颗黑色石子,冰冷的视线在凌玥、阿璃的伤口和凌渊脸上来回扫视,数据流在她意识深处疯狂冲刷。
“记录,分析所有感染者症状细节、接触史、环境变化,找出最可能的传播途径和气源特征,立刻”凌渊的命令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霜华的眼睫似乎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指尖的动作更快、更精准。
凌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前世零碎的知识碎片在绝境中疯狂拼凑:“病原体微生物,免疫系统,疫苗,灭活弱化毒株”原理是存在的,但在这个没有显微镜、没有培养皿、没有化学试剂的世界,如何实现?
灵力,巫术,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想法在凌渊脑中成型。他猛地站起身,对阿璃和闻讯赶来的藤心婆婆低吼:“把所有感染者,尤其是幼崽和体弱者,集中到最通风干燥的东边棚区,未感染的健康人,尤其是战士,全部退到上风口,用湿泥和燃烧艾草(一种有微弱驱虫效果的常见植物)尽量隔绝空气!接触过病人的人,用大量煮沸后冷却的清水冲洗身体衣物,快”。
命令如石投入死水,激起混乱却迅速的行动。凌渊则一把抓起背篓里那个单独包裹的叶片包——里面是剧毒的红纹苦根。他需要剧毒之物,但并非直接使用。
他冲出洞窟,来到营地中央相对空旷处。无视周围族人惊恐绝望的目光,他拔出腰间的骨刀,猛地划破自己的掌心!鲜血涌出,滴落在地。他并非自残,而是以血为引,混合着自身精纯的灵力,开始在地面快速勾画。
这不是简单的治疗符文,而是一个极其复杂、层层嵌套、带着强烈“束缚”、“解析”、“弱化”与“转化”意蕴的阵纹,线条闪烁着微弱的血光,灵力在其中奔涌流转,发出低沉的嗡鸣。他将从毛栗额头上擦拭下来的、带着汗液和高热气息的布片,以及阿璃伤口上刮下的一点点灰绿色脓液,小心地置于阵纹的核心节点。
“藤心婆婆,助我”凌渊低喝。老巫医虽不明所以,但感受到阵纹中那股试图解析“病邪”本源的力量,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枯槁却蕴含着部落古老传承的灵力注入阵纹。
嗡——!
阵纹光芒大盛,血光与藤心婆婆温和的绿色灵力交织。核心处,那沾染了脓液和汗液的布片仿佛活了过来,一丝丝极其细微、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灰黑色“气”被强行从物质中剥离、束缚在阵纹的光流之中。那灰黑气充满了暴戾、侵蚀的恶意,正是瘟疫的“病源灵质”。
凌渊额头青筋暴起,汗水瞬间浸透衣背。他集中全部心神,操控着阵纹的力量,将狂暴的灰黑气引导入阵纹外围一层层精密的“弱化”与“灭杀”回环中。强大的灵力如同磨盘,一遍遍冲刷、削弱那些“灵质”的活性,模拟着“灭活”的过程!这需要极其精微的控制,稍有不慎,要么无法灭活,要么彻底摧毁“灵质”失去作用,甚至可能让逸散的“灵质”反噬。
时间在极度专注中流逝。霜华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附近,她的指尖停止了捻动,那双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阵纹中翻滚挣扎的灰黑气,以及凌渊和藤心婆婆灵力交融的奇异光流,核心处理器正在超负荷运转,分析着这颠覆她数据库逻辑的“医疗”行为。
终于,阵纹核心的光芒由暴戾的灰黑,逐渐转化为一种相对温和、带着微弱白金色光点的奇异能量流。狂暴的侵蚀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驯服的、带着微弱“印记”的惰性。
成功了,弱化且“灭活”的“病原灵质”——灵力版的“疫苗原液”。
凌渊脸色苍白如纸,几乎脱力,但他眼神亮得惊人。他小心地用一块浸泡过净化清水的干净兽皮,引导着那缕带着白金微光的惰性能量流,将其吸附在兽皮上。
“取骨针来,最细的”凌渊喘息着下令。
他拿着那吸附了“疫苗原液”的兽皮,率先走向被隔离在东棚区、烧得迷迷糊糊的毛栗。在藤心婆婆和所有族人惊疑、恐惧又带着一丝绝望期盼的目光注视下,他用最细的骨针尖,极其小心地蘸取了一点点兽皮上那微弱的白金光芒,然后,在毛栗小小的、滚烫的胳膊内侧,一个相对安全的区域,轻轻刺破表皮,将那一点“灵光”引入了幼崽的体内。
紧接着是另一个同样危重的幼崽,然后是身体最弱、已经出现高热谵妄的苔花阿璃也被带了过来,凌渊在她未受伤的右臂上同样进行了“接种”。
等待的时间,每一息都像在滚烫的炭火上煎熬。营地死寂,只有病患痛苦的呻吟和火塘里木柴噼啪的爆响。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最先发生变化的是凌玥,他急促的呼吸竟然平缓了一些,虽然依旧高热,但皮肤下那蠕动般的青灰色“幽影”纹路,颜色变淡了,抽搐也停止了,她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不再是痛苦的呻吟,而是带着点委屈的呜咽。
“凌玥~凌玥”阿璃虚弱地呼唤,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紧接着,另一个接种的幼崽,滚烫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水,而非干烧!苔花混乱的呓语也渐渐平息,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里有了点焦距。
有效,真的有效。
“神迹,这是巫医之神的恩赐吗”藤心婆婆看着毛栗的变化,老泪纵横,干枯的手紧紧抓住凌渊的胳膊,激动得语无伦次。她感受到毛栗体内那股狂暴的“热邪”被一股温和却坚韧的力量包裹、压制、甚至在缓慢地消融转化。
石耳和其他健康的族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逆转的一幕,眼中爆发出绝处逢生的狂喜和看向凌渊时近乎敬畏的光芒。
凌渊长长地、带着颤抖地呼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他成功了,用这个世界的灵力、巫术的框架,结合了前世疫苗的理念,在这蛮荒绝境中,硬生生开辟了一条生路,这简陋到极致的“灵力疫苗”,虽然效果和持久性未知,但它确确实实压制了这恐怖的“幽影热”,为幼崽和体弱者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他看向霜华。那个冰冷的记录者,此刻正死死盯着毛栗恢复平静的小脸,又看向凌渊手中那块失去了光华的兽皮。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着,似乎在记录,又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核心深处,冰冷的逻辑链条被这超越理解的生命奇迹狠狠撞击着,发出无声的碎裂声。医疗与巫术,在这个染血的营地中央,完成了一次前所未有的、震撼灵魂的融合。
然而,凌渊还没来得及喘息,一个负责瞭望的战士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形:
“首~首领,雷霆部,好多人&bp;,带着武器~还有,还有他们的巫,朝着我们,包围过来了”。
瘟疫的阴影尚未完全驱散,冰冷的刀锋,已然抵住了喉咙。无敌天命:www.cbz88.com/ 无敌天命手机网址:m.cbz8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