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六百多年间，《圣经》经历了多次撰写、修改，旧约和新约在漫长的岁月中诞生，最后成为了信徒传播信仰和教义的工具。
在她们的口中，万事万物都有解，宇宙间的一切都能在其中找到答案，因为里面蕴含着上帝的智慧。
而上帝，全知全能，无所不在。
可如果腐朽的是上帝本身呢？
屋外，雨水舍生忘死地拍打着玻璃，在一阵又一阵风雨之中，滑门再一次被吹开，寒风携夹着神明的怒吼而来，加剧了李诗颖娇躯的僵硬与冰冷。
李诗颖想着，季妍妍家的滑门应该换了，这么不牢固，如果以后出门旅游了，那么再下一场像这样的暴雨，客厅就会水漫金山，一片狼藉。
只是，滑门坏了可以替换，客厅脏了可以打扫。
但灵魂呢？
顾清仍然在一条条列举着协议的好处，不留余力地推销着自己。
说着说着，顾清自己都乐了。
他觉得自己如果去抖音上当一名带货主播，估计能赚很多钱。
毕竟他只是对林雨薇、宋琴雅、宋若璃这三个人说过一次，口条就这么熟练了。
这一次，宋若璃和季妍妍都听见了顾清的话语。
后者还一头雾水，前者已经根据李诗颖的反应，猜测出了顾清之前对她说了什么话。
一瞬间，宋若璃头皮发麻，彷佛被枪口抵住眉心的惊悚感刹那传遍了全身。
顾清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宋若璃对顾清的行为并不意外。
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其他人，顾清都是这么做的。
甚至很难界定他是堕落还是清醒，因为顾清有着独属于自己的原则，一切都不过一场交易，只谈钱，不谈感情。
这是一种清醒的堕落。
在此之前，宋若璃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
为此还有些庆幸。
不怕神明漠视众生，只怕他偏爱一人。
所有人都得不到他，就意味着另类的公平。
唯独李诗颖是特殊的，顾清对她有过真正的感情。
可一想到这是自己的好姐妹，宋若璃就释然了。
但此刻，宋若璃看着顾清脸上的微笑，背后透骨寒凉。
顾清怎么能让李诗颖当他的客户呢？
谁都可以，林雨薇、她的妹妹、她……甚至是街道上的随便哪一个路人。
唯独不能是李诗颖。
顾清跟李诗颖分手后的痛苦与难过历历在目，因此生出的自甘堕落心理到现在都没有解决。
突如其来的原谅和破镜重圆，也充满了古怪。
但不是没有微弱的可能性。
而绝不是拿出一纸协议，进行所谓的“复合”。
就像是一个死到临头的人，脱离生命危险应该是一点点、一步步的，而不是突然就恢复了正常。
这在医学上，被称为“回光返照”。
如果细化一些，在心理上，一名抑郁症患者忽然不再抑郁，变得阳光开朗，意味着病情可能得到了缓解。
更大的可能，是向着更坏的状况不受控制地跌落……
“我说完了，怎么样……嗯？”
顾清注意到了李诗颖娇躯的颤抖，他转头看了一眼敞开的滑门，一阵无言。
怎么还没关上？
虽然你是我的榜二，但我也得批评批评小宋你了，怎么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呢？
要是在职场上，别说进步了，说不好还会退步！
“姐姐，麻烦把门关上好吗？”
顾清微微一笑，发现宋若璃置若未闻，没有反应。
顾清无奈，只能自己走过去关上了滑门，将风雨拦在了门外，身体却微微颤抖了一下，不禁稍微裹紧了一下自己身上单薄的外套。
顾清正要原路返回，这一单生意还没有谈下来呢，却在经过宋若璃身边时，被她猛地抬手用力抓住了手腕。
顾清有些震惊。
姐，以后的日子不过啦？
真要跟李诗颖开战啊？
要是李诗颖不跟他签合约还好，要是签了，这不是给他的工作增加难度吗？
而且宋若璃的愿望不就是跟李诗颖重归于好？
带着满心的困惑，顾清赶忙反握住了宋若璃的纤手，掌心冰凉，他默默向她传递着自己的热量。
他主动跟宋若璃接触可以。
因为那是他的问题。
但宋若璃不能主动触碰他，不然在李诗颖眼里，这跟曹贼何异？
难不成宋若璃跟林雨薇一样，也好人夫这一口？
“顾清。”
宋若璃终于张开了唇瓣。
顾清抬头看着她，这样能让客户觉得他在认真听。
顾清从宋若璃的眼睛里看到了难过，还有严肃和认真。
“你病了。”
顾清：？？？
顾清瞬间满头问号。
他等了半天下文，结果怎么等到一个“精神病诊断书”？
妈的，还带人参公鸡的？
你才病了，你全家都病了！
不行，不能这么攻击客户。
顾清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露出了点点慌乱与紧张：“我……病了？”
宋若璃微微颔首：“嗯……”
一抹笑意在顾清脸上绽放，他笑意盈盈，像是溢满了春光：“但是你会治好我的，对不对？”
“我相信姐姐。”
这一刻，就连季妍妍都是瞳孔一缩。
她并不知道顾清、李诗颖、宋若璃三人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顾清的话语她也听得一知半解。
但很多感情她是能感受到的。
就像是音乐，之所以不分国界，就是因为哪怕是你听不懂歌词，但你也能听懂旋律，领会到其中蕴含的感情。
或悲或喜，或哀或伤。
而季妍妍很难想象，她从顾清的身上感受到的，居然是……
难过。
不是顾清很难过，而是她很难过。
顾清的一举一动，都彷佛是为了一个目的才做出来的。
季妍妍不知道这个目的是什么，但以此为意义的顾清，像极了一个机器人。
他鲜活、好看，充满了生气。
却好似披着一张人皮，在不知疲倦地运行着早已设定好的程序。
宋若璃有些僵硬地抬头，看了李诗颖一眼。
一对闹得不欢而散的姐妹，在此刻又恢复了默契，进行着对视。
两人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见了对方的呆滞以及……
逃避。
宋若璃原本稍微放松了些许。
如果顾清真的承认了自己有病，那么就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结果，他的“承认”不过又是对她提供的情绪价值。
顾清在严格按照协议上的条款进行着服务。
这是正常的吗？
是的。
如果一个人失去了理智，又怎么可能遵守规则？
规则，意味着有序。
但宋若璃知道，平静也可能走向另一个极端。
水黑则渊。
谁也不知道平静的漆黑湖面之下，隐藏着怎样深不见底的深渊。
以至于她和李诗颖的本能发出了呐喊。
逃！
可是如果真的逃跑了，谁又来拯救顾清？
宋若璃看着顾清，桃花眼里的神色，从难过逐渐化为了坚定。
李诗颖终于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朝着顾清缓缓走去，双手从他的侧腰伸去，轻轻环抱住了他的腰，脑袋靠在他的肩头，在他耳边低语，语气温柔又郑重：“清清，我们会治好你的。”
她一个人做不到，必须要宋若璃的帮助，才能让顾清回到正轨。
为了顾清恩断义绝，又为了顾清冰释前嫌。
世界果然是一个圈。
李诗颖用的是“我们”，而不是“我”。
这代表着姐妹阋墙的两人终于握手言和。
顾清本该感到放松的才对。
宋若璃最大的愿望被他完成了，那五百万他可以理直气壮的拿着了。
可是，他到底哪里病了呢？
顾清当然看出了宋若璃脸上的担忧。
他的提供情绪价值好像并没有让客户高兴。
只是，顾清实在不理解。
因为有病的人都会觉得自己没病，所以他的平静与正常，就被打为了强装自若？
哪有这个道理？
这只不过是前世的恋爱观而已。
这早已不再是“从前车马慢，一生只爱一个人”的时代。
现在的科技发展，带来了古人想象不到的便捷。
远隔重洋，也能一通电话交流。
相隔万里，也可一张机票重逢。
不同的时代，就应该有不同的恋爱观。
他的同行、老板，哪一个不是寂寞久了，奔着寻找感情慰藉来的？
有时候就陪玩了一次，感觉来了就在一起了。
短则谈几天，长则谈几月，分手了就emo几晚，发一条朋友圈“爱情让我遍体鳞伤”，然后重振旗鼓，欢迎下一任！
限制顾清的，从来都不是职业素养，而是性别。
甚至可以说，就是性别卡在这里，才让顾清培养出了这种职业素养，在老板之间口口相传。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所以，他跟李诗颖要签协议，有什么问题？
这不就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恋爱？
一个包容自己一切的恋人。
需要的时候召之即来。
不要的时候挥之即去。
就连顾清自己想想，都有些心动了。
最关键的是。
只有协议，才能让顾清对李诗颖的纠缠，不感到厌烦。
否则这无疑于触动了顾清最害怕的事。
死缠烂打。
顾清低头看着环绕在自己腰间的藕臂，背后是一道柔软的身躯，散发着温暖的热意。
他笑容收敛，声音平静。
“回答呢？”
“这个协议，签还是不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