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堪称噪音与色彩双重暴击的中央区域。
前方,高耸的巴洛克风格城堡尖顶刺破蓝天,纯金箔覆盖的装饰在骄阳下肆意泼洒着刺目的光芒;
左后方,巨大的钢铁巨龙翻滚冲下陡坡,载着乘客的尖叫撕裂空气;
右面,充满未来感的巨大球形太空船正以眼花缭乱的姿态公转自转。
这里就是常青市顶级的“星光乐园”——以极致的视觉感官和层出不穷的顶级设施闻名。
就像一个巨型的、高速运转的多巴胺工厂。
饱和到几乎失真的色彩从四面八方涌来:糖果粉的爆米花亭、柠檬黄的旋转茶杯、钴蓝色的激流勇进水道……
每一处细节都在闪光,流动的LED光带勾勒着设施轮廓,巨大的发光雕塑点缀在广场各处。
人流不是摩肩接踵,简直是筑成了血肉长城,孩子们手上的气球汇成了五彩斑斓的云朵,兴奋的尖啸声浪几乎要将电子音乐的强劲节拍都盖下去。
阳光灼热得像是在融化空气,空气中浮动着的不仅仅是糖霜和爆米花的甜香、烘烤热狗牛排特有的微焦气息。
更有一种复合型的、令人食指大动的馥郁香气——刚出炉的黄油华夫饼、淋满浓郁巧克力酱的冰淇淋、还有远处巨型旋转烧烤架上传来的烟熏肉类和辛香料的味道。
“小林阁下?”
春政的声音穿透嘈杂的声浪,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探寻。
她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侧一步之遥的位置,微微仰头看我,那双沉静的、倒映着乐园斑斓灯光和淡绿色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的怔忪和无法掩盖的倦怠。
“您看起来…有些疲惫。”
她的话语很轻,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准确击中了那份被强行压制的沉重,
“这个地方,好像…比在下预想的要吵闹得多?抱歉,也许应该...换一天?”
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蹙了一下,目光掠过我的左肩。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脸上挤出的笑容不那么僵硬:
“啊,没有的事,春政小姐。只是……阳光实在刺眼,还有,”
我瞥了一眼路边巨大的广告牌,上面正播放着惊险刺激的广告片段和一个醒目的告示,
“今天好像格外热闹…大概还有那个大型国际品酒节凑热闹的缘故。”
确实,“星光嘉酿”美食美酒节正在乐园中心“星光环湖长廊”区域盛大开幕。
巨大的宣传旗迎风招展,上面印满了世界各地名酒庄和珍馐供应商的lOO。
空气中先前闻到的那些复杂香气,有相当一部分就来自于那边:发酵葡萄的醇厚、奶酪的成熟香气、烘烤咖啡豆的焦香、高级火腿的咸鲜、还有无数甜点散发的诱人甜腻…
它们构成了这喧嚣背景音下的另一重丰富嗅觉体验。
不少穿着讲究的成人都结伴朝那个方向涌去,手里已捧着精致的试酒杯,与乐园里尖叫的孩子们形成鲜明对比。
色彩、光线、噪音、气味…
感官已被完全超载。
我脸上的笑容,努力维持却显得异常疲惫的面具,在春政清澈的眸光下几乎要瓦解。她的话语,轻柔却精准地刺破了喧嚣,直抵核心。
“不必勉强的。”
春政的声音仿佛带着一层滤网,隔开了周围的嘈杂,清晰地响在我的耳畔,
“您…还是在担心那位粉发的女孩子吧?”
心脏像是被这句话轻轻捏了一下。
那被强行压下的、混杂着对小樱状态担忧和左肩隐痛的沉重感,再也无法掩饰。
我下意识地避开了她洞悉一切的视线,目光在色彩爆炸的乐园里失焦。
“我……”
声音被又一波过山车的狂啸和尖叫淹没。
巨大的钢铁“恐龙”带着撕裂空气的轰鸣从头顶掠过,强劲的气流夹杂着爆米花、油脂和远处酒节传来的复杂香气扑鼻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气浪掀起春政鬓边的几缕黑发,她纤稳的身姿却未动分毫,那双沉静的、映着霓虹光晕的淡绿色眼眸,依然温和而坚定地注视着我,带着一种包容一切的耐心,等待着穿透噪音的回答。
喧嚣的顶峰过去,留下嗡鸣。
我在那片短暂降噪的罅隙里,终于吐露了心声:
“…是。我总是…放心不下她。害怕她卷入我们遇见的这些诡异的事件...”
沉重,但承认它本身也是一种释放。
短暂的沉默在我与春政之间流淌。
她微微偏头,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理解和宽慰的笑意浮现在嘴角。
“人心牵挂羁绊,如同草木随风低语,再自然不过了。阁下心中有思虑之人,这份心意…是您的温柔。”
她的声音如同林间清泉,奇异地抚平了周遭的喧哗,
“正因如此,您才是我所认识的阁下。”
她的理解非但没让我放松,反而加深了我此刻的自责。
“可是,”
我低下头,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歉意,
“春政小姐,今天明明是专门陪你来的,我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实在太差劲了。完全没能好好陪你享受这里……”
我抬起头,看向她,努力表达着内心的愧疚,
“让你在这种地方…我却沉浸在困扰里,实在对不起。”
春政轻轻地摇了摇头,那细微的动作带着一丝从容。
“别这么想,”
她的语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能向信长阁下借到您一天,在下已经很满足了。”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那片闪耀着七彩光芒、人潮涌动的游乐区域,
“而且啊,心事就像林间的雾气,想得太用力反而看不透。”
她的视线转回来,唇边那抹浅笑加深了,带着一点俏皮的提议,
“先进去怎么样?走起来,动起来,说不定心情反而会跟着明朗起来呢?”
她的话很自然,特别是那句“走起来,动起来,说不定心情反而会跟着明朗起来”,像在晦暗处点亮了一盏小灯。
确实,光是杵在这里焦虑和愧疚,什么也改变不了。
看着她安静等待的样子,再想到自己刚才的失态,一股歉疚推动着我做出了决定。
“……嗯!说得对!”
我深吸了一口混合着糖果、阳光和人群热度的空气,仿佛要把胸口的闷气呼出去。
脸上的笑容轻松了一些,多了几分真诚的释然。
“抱歉让你等我了,春政小姐。走,我们进去玩!”
这次的话带着决心。
说完,我率先迈开步子,朝着那被巨大发光标志装点的乐园入口走去。
喧闹的声浪重新包裹而来——孩子的笑闹、音乐的鼓点、设施的轰鸣——但这一次,当脚步坚定地向前,它们仿佛变成了富有活力的背景乐。
阳光好像更温暖了,不再是刺眼,而是照亮了每一处绚丽的色彩。
爆米花的香气闻起来异常香甜,远处过山车的轨迹像在蓝天上划出一道道银亮的弧线。
对小樱的担忧仍在心底某处,只是被春政温和的话语暂时妥帖地收拢了。
这一刻,属于这里,属于眼前这片热闹,也属于身边这位善解人意的同伴。
我侧过头,看到春政已经跟了上来。
她走得不疾不徐,侧脸在光影下显得柔和又安定,对我露出了一个更清晰的微笑。
“走吧。”
她轻声应和,声音里带着浅浅的愉悦。
我们并肩,真正融入了那片由无数笑声、尖叫、光影和雀跃身影组成的、喧腾的游乐场河流之中。
“春政小姐,你想先玩哪个?”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些,目光扫过周围令人眼花缭乱的设施。
春政站在我身侧,目光平静地掠过这些高速运转、色彩斑斓的庞然大物,眼神里没有寻常游客的兴奋或跃跃欲试,反而带着一丝…
近乎学术性的观察?仿佛在评估某种陌生的自然现象。
她微微歪了歪头,几缕米色发丝滑落肩头,淡绿色的眼眸里映着旋转茶杯上闪烁的彩灯。
“说实话,”她的声音清越,自然地穿透喧嚣,“这些设施…在下还是头一次见到。”
她顿了顿,看向我:
“阁下能否…先带在下去见识一下?您认为‘有趣’的设施?”
有趣?我愣了一下。
在这个以刺激著称的乐园里,
“有趣”的定义实在太过宽泛。
看着春政沉静如水的样子,我实在无法想象她坐在那种能把人甩得七荤八素的离心机里尖叫的模样。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避开了那些最刺激的项目,最终落在了不远处一个相对“温和”的区域——旋转茶杯。
巨大的、装饰着卡通图案的茶杯在色彩鲜艳的底盘上旋转、公转加自转。
虽然速度不慢,但比起旁边的过山车和跳楼机,简直是优雅的华尔兹。
孩子们的笑声从那边传来,显得格外纯粹。
“那个怎么样?”我指向旋转茶杯,“看起来…挺热闹的,但应该不会太吓人。”
春政望过去,看着那些巨大的彩色“碗”在盘子上打着转儿。
春政顺着我的手指望去,目光落在那些旋转的彩色“巨碗”上。
她微微颔首:“看着挺有趣~那就先玩这个吧~”
我们走向排队区。队伍不算太长,大多是带着孩子的家庭。
春政安静地跟在我身后,只是专注地观察着旋转的茶杯和周围兴奋的孩子们。
空气中,除了爆米花的甜香和人群的热气,还混杂着一丝从远处品酒节飘来的、更为醇厚的葡萄酒香,若有若无。
排到我们时,工作人员示意我们坐进一个空着的“茶杯”。
我扶着边缘跨进去,坐稳。
春政则轻盈地一步踏入,动作流畅得仿佛踏入庭院而非游乐设施。
她在我对面坐下,双手自然地放在膝盖上,腰背挺直,姿态端正得如同参加茶会。
“叮铃铃——”清脆的铃声响起,底盘开始缓缓转动。
接着,我们所在的“茶杯”也开始沿着底盘上的轨道,一边公转,一边自转起来。
速度逐渐加快。周围的景物开始模糊成流动的色彩光带。
离心力温柔地拉扯着身体,带来轻微的眩晕感。孩子们兴奋的尖叫声和欢笑声在耳边放大。
我看向对面的春政。
她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抓紧扶手或者放声大笑。
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茶杯外飞速掠过的景象——模糊的蓝天、旋转的彩灯、其他同样在旋转的茶杯、以及远处那些更高大、更刺激的设施轮廓。
她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明显的兴奋。
但那专注的眼神,仿佛在解析这旋转背后的物理法则,又或者是在感受这人为制造的、高速流转的“动”与她自己内心的“静”之间的微妙平衡。
风拂起她鬓角的发丝,掠过她沉静的侧脸。
在这高速旋转的彩色漩涡中心,她像一块不受干扰的磐石,又像一滴融入激流却依然保持本色的清泉。
“感觉怎么样,春政小姐?”
我忍不住在旋转的间隙大声问道。
她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我脸上,唇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几乎难以察觉。
她的声音在风声和音乐声中依然清晰,
“如同置身于一个巨大的、不断变幻的万花筒之中。颇为…新奇。”
茶杯的速度慢了下来,最终停稳。我们走出“茶杯”,重新脚踏实地。
周围的喧嚣似乎更响亮了。
“接下来呢?”
春政看向我,眼神里带着询问,似乎已经完全将“向导”的职责交给了我。
我看着周围。
旋转茶杯的体验显然没有让她产生“刺激”或“好玩”的常规感受。也许……需要一点更直观的?
我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不远处一个巨大的、被做成冰淇淋圣代形状的亭子。
色彩缤纷的巨型甜筒模型上,点缀着“草莓”、“巧克力”、“香草”、“抹茶”等巨大的装饰球,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排队的人不少,但移动速度很快。
“要不要……试试那个?”
我指了指冰淇淋亭,
“据说这里的华夫筒是乐园一绝。”
春政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眼神在那巨大的“冰淇淋圣代”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确认那并非某种奇特的建筑。
她点了点头:“好。”
排队的队伍里弥漫着浓郁的奶油、巧克力和水果的甜香。
轮到我们时,我点了两份招牌的“星光圣代”——
巨大的华夫筒里塞满了香草冰淇淋球,淋上浓郁的巧克力酱,再点缀着彩色的糖粒和一颗鲜红的樱桃。
我把其中一份递给春政。
她双手接过,看着手中这个比她手掌还大的、冒着丝丝冷气的甜筒,眼神里带着一丝新奇和…
谨慎?
仿佛在对待一件需要仔细研究的艺术品。
这种冰淇淋,爱德华兹先生的店里应该没有。
她学着旁边人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尝试着舔了一口顶端的冰淇淋。
冰凉甜腻的触感让她微微睁大了眼睛,那沉静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符合她外表年龄的、真实的、细微的惊讶。
“……很凉。”
她轻声说,然后又低头看了看那融化的边缘,
“也很甜。”
看着她那副认真品尝、带着点研究意味的样子,我不由得笑了出来。
阳光照在她微微低垂的睫毛上,在脸颊投下淡淡的阴影。
这一刻,她身上那种超越年龄的沉静似乎淡去了些许,显露出一种难得的、属于少女的懵懂和可爱。
我们拿着冰淇淋,沿着喧闹的主干道慢慢走着。
巨大的过山车轨道在不远处划出惊心动魄的弧线,载着乘客的尖叫呼啸而过,带起一阵强劲的气流,吹得周遭的侏罗纪宣传旗帜猎猎作响。
她微微侧身,避开了那股强风,但目光却追随着那钢铁巨龙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那种……速度极快、上下翻飞的设施,”
她看着过山车消失在轨道的最高点,然后猛地俯冲而下,引发又一阵尖叫浪潮,
“便是您之前提到的‘刺激’所在吗?”
“嗯,那是过山车,算是这里最刺激的项目之一了。”
我点头,看着那令人心跳加速的轨迹,
“速度快,落差大,很多人喜欢那种失重和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
春政安静地看着,直到那列车再次平稳驶入站台。
她转回头,咬了一口已经开始融化的冰淇淋边缘,淡绿色的眼眸里映着远处设施闪烁的灯光。
“速度与高度,确实能激发人心深处的悸动。”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分析,
“就像面对湍急的瀑布或险峻的山崖,本能会感到敬畏与…兴奋?”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看向我,眼神清澈:
“小林阁下,想试试那个刺激的...过山车吗?”
春政的目光依旧追随着那蜿蜒的钢铁轨道,带着纯粹的好奇。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又一趟列车正尖叫着俯冲而下,左肩仿佛被那景象唤醒了似的,隐隐泛起酸胀。
我下意识揉了揉肩头,挤出一点笑容:“那个啊…刺激是刺激,不过按经验之谈,这种压轴大戏一般都放最后坐。一下子把‘顶峰体验’用掉,后面怕是什么都提不起劲儿了。”
春政闻言,目光从过山车收回,落在我揉肩的动作上,随即了然地点点头,淡绿色的眸子里掠过一丝理解:
“原来如此。登高山也需步步留力,把最陡峭的山崖留在最后登临,才有回味之趣。”
她不再执着于过山车,视线在周围密集喧闹的设施间缓缓游移,像是在寻找什么特定的目标。
片刻后,她的目光定格在不远处一个造型如同巨大橡树、枝叶由无数七彩灯珠缀成的游乐设施上——那是旋转飞椅。
无数条悬吊的藤蔓秋千从“树冠”垂落,乘客坐在上面,随着旋转缓缓升高,如同飞舞在星空森林中的精灵。
“那个,”
春政指着旋转飞椅,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像是被那份悬空感轻盈的画面所吸引,
“看起来…像是在风里飘着?不如先试试那个?”
“好主意!”
我欣然同意。旋转飞椅比茶杯高了不少,能看到更远的景色,又不像过山车那样狂暴,正好适合她。
排队时间不长,很快就轮到我们。
选了两架相邻的“藤蔓秋千”。
当座位缓缓上升,脚下的喧嚣似乎被稍微推开了一层。
风更直接地拂过面颊,吹得春政发丝轻扬。
她双手轻轻抓住身前的安全杆,身体放松地依靠在椅背上,目光沉静地俯瞰着下方色彩斑斓涌动、设施起落闪动的偌大乐园全景。
升至最高点时,视野豁然开朗,远方的城市轮廓线和更远处的青山都隐约可见。
微风带来了远方更纯净的、融合了青草与阳光的气息,暂时冲淡了下方浓稠的甜腻与烧烤味。
春政微微侧过头,看向我,唇角向上弯起一个满足而安宁的弧度:
“高处看,真是别有一番天地。风很舒服。”
她的声音在风声里很轻,却清晰悦耳。
缓缓下降,重新踏上地面。空气中又弥漫开各种食物的香气。
经过一个制作巨大棉花糖的小摊,看着蓬松如云的彩云在师傅手中翻卷成形,连空气中都飘散起甜蜜的焦糖气息。
我买了一支蓝粉相间的巨大棉花糖递给她。
春政再次小心接过,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那绵软轻飘的糖絮,又小心地撕下蓬松的一角放入口中。
那细腻的甜味化开时,她的眼睛满足地微微眯起,难得地流露出符合年龄的惬意。
我们就这样一人举着一个巨大的棉花糖,找了乐园里一处相对不那么拥挤的、临近一片小型景观池塘的长椅坐下。
池塘里飘着睡莲,几尾锦鲤悠然地摆尾,人造喷泉的水雾带来了些许凉意。
虽然背景音依然喧闹,但这里总算有了一丝短暂喘息的缝隙。
我们并排坐着,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咀嚼着口中的甜味。空气安静了片刻,只有棉花糖被撕扯的细微声响。看着身边春政沉静吃着棉花糖的侧脸,那份属于她的恬淡气质在这种略显喧嚣的背景中显得格外特别。
我不由得想到信长她们。
“春政小姐,”
我斟酌着开口,声音也放得平缓,
“之前…你说不太明白游乐场是什么样子。其实我一直有点好奇…你和信长阁下,还有晴斗、日向她们不是也常在一起行动吗?她们应该也见识过不少‘热闹’地方,怎么没让她们带你来玩?”
春政撕棉花糖的动作停了一下。
她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依旧望着池中游弋的锦鲤,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慢开口,声音比平时更轻、更平,带着一种遥远感:
“信长阁下…她们都很照顾在下。”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确切的词句,
“愿意和我这个来路不明,甚至…连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都记不清的人做朋友。”
我的心头微微一紧。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我,淡绿色的眼眸清澈依旧,但深处却仿佛藏着一片未曾照亮的迷雾。
“没有记忆,没有归处。”
她的话语平静得像是在叙述别人的事情,
“只是醒来时在一座公园附近,茫然无措…像一片无根的落叶。”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似乎在透过我,看到了那个初遇的时刻。
“就在那时…阁下出现了。”
她的声音里注入了一丝极淡的、却真实可触的暖意。
“在下还记得那个下午,风也有些凉。您…从那个红色箱子里,”
她微微侧头,似乎在回忆自动售货机的样子,
“拿出了一份金平糖,”
她看着手中蓬松的棉花糖,嘴角微微弯起一点弧度,仿佛那丝甜味唤醒了记忆里的另一份滋味。
“递给了当时茫然、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在下。”
她的声音轻柔,
“那份味道,很甜,很暖…像是一点点把冻结的东西化开了。”
“也正是因为遇见阁下,后来才得以认识信长阁下她们,才有了…容身之处。”
她补充道,语气带着真诚的感激。
“说到容身之处…”
我接上话,
“你刚才提到爱德华兹先生收留了你?我看你在他店里帮忙做得很好。”
我回想起她和那位沉默寡言但手艺精湛的咖啡店绅士相处的场景,虽然交流不多,但彼此间有种奇特的默契和尊重。
提到爱德华兹先生,春政的神情明显柔和了许多。
“嗯,”
她轻轻点头,语气中带着敬意,
“爱德华兹先生…他是个很严肃的人,但心思很细。他没有问太多在下的来历,只是在下那时身无分文,又不知该往何处去…他就说店里缺个帮手,问在下愿不愿意学点手艺。包三餐,也有一份很微薄的薪水,还能住在店后的小阁楼里。”
她将手中融化的棉花糖轻轻卷了卷,继续道:
“与其说是收留…更像是给了在下一条可以自己走的路,一个…可以立足的点。在那里打打下手,整理柜台,学着记那些西点的名字和分量…日子很简单,也很踏实。爱德华兹先生话很少,要求却很严格,他对点心品质的坚持…让在下学到了什么是‘本分’。他人虽然看着冷硬,但从不苛责在下笨拙,晚上也总会默默把当日没卖完但还完好的小份甜点,留给在下当夜宵。最后还帮忙让我进入常青学园学习……”
她的描述让我脑海中浮现出那位身材高大、常在烘焙间沉默忙碌的背影。
他们之间确实没有过分的热络,却有一种建立在“认真做事”基础上的、牢靠而无声的信赖与关照,像是冬日里壁炉边各自专注的人,无需言语也能感知到对方的温度。
春政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向我,带着一种终于触及核心的坦然:
“所以今天…邀请阁下来这里,其实是想表达在下的谢意。”
她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声音又轻了些:
“金平糖的恩情,指引的缘分,还有…这难得的立足之地。在下一直记在心里。可思来想去,不知如何回报。钱财太过单薄,其他…似乎又无从着手。”
她微微低了低头,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那支小小的棉花糖棒,
“直到…听到客人们谈论这座星光乐园……”
她抬头看向我,淡绿色的眼眸在池塘的反光下显得异常明亮,带着一种近乎赤诚的认真,
“在下想,既然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奇,那请阁下一同前来探索,或许…是最能表达心意的方式了。”
她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平日的淡然,但眉宇间那份深重的疏离感,似乎被刚刚的倾诉悄然融化了一部分,
“休息好了。那件刺激的‘最后大戏’就留待稍后,”
她侧过头看我,眼中重新燃起一点探索的光,
“那么…下一个热闹,就麻烦阁下再带我去看看了?”
她的笑容这次真切了许多,在午后的光影里,带着一丝卸下某种重负后的轻盈期待,再次汇入那片色彩与声浪的洪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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